Monday, August 5, 1996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閱讀心得

一些概念
昆德拉給了這本書名一個矛盾的對話,正如書名所說「不能承受之輕」。如果生命是輕的,何以無法承受,那麼輕相對於重應該是沒有絕對的對立意味囉!從書裡的許多對話,我們不難體會昆德拉自己也不一定能釐清所謂的輕重,而我也只是試圖去想 …。

在我看來,書中的輕與重往往是站在不同角度詮釋,或許從這裡來看,它們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使對方立不住腳之處,不管是昆德拉、巴門尼德或是貝多芬都是對的。



永劫回歸
「永劫回歸的幻念表明,曾經一次性消失了的生活和影子一樣沒有份量,也就永遠消失不復回歸了,無論它是否恐佈,是否美麗,是否崇高,它的恐怖、崇高以及美麗都預先己經死去,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要從這樣的觀點來探討我們生活的意義,那麼人生只會墮入無休無止的虛無裡。從一方面來說,永劫回歸是沈重的,因為痛苦的事不會發生一次就算了。當我們正在為痛苦漸逝而慶幸,卻不免要擔心下一次一模一樣的衝擊將來。但是,一樣的事發生太多,卻又叫我們得以同樣的手段應付,因此昆德拉說「如果永劫回歸是最沈重的負擔,那麼我們的生活就能以其全部輝煌的輕鬆來與之抗衡。」

然而,從昆德拉記憶的歷史痕跡來看,「這個世界賴以立足的基本點是回歸的不存在。」於是一次性被賦予了預先的無意義,好像感嘆「終於要消失啊!」但就我而言,生活其實是由不少的回歸與一次性所組成。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地學習應對困難,也不難發現許多困難的情境就像「換了一片汪洋,前方仍有一樣的風浪。」這樣同樣的困難情境,不斷重覆在我們的生活裡,難道不像一種「永劫回歸的影子」嗎?

一次性代表的是種偶然,或許因為終究消逝而可以輕鬆以對,但這樣的不具有預測性,怎不叫人會以緊繃而沈重的心情看待。如果一次性代表是一種稀少,那麼相對於永劫回歸,它便顯得珍貴了呢!

不過到此為止,我們應該無法對歷史是圓形或直線下結論,畢竟下輩子的事在我們看來還是很誨澀的,而我也主張應該把我們的觀注放在可感知的當下。


輕與重~不能承受的輕
如果說歷史是一直線,一切都只發生一次,那麼現在生存在此刻的我們似乎常常由歷史的一點出發,還以為自己肩負著重責大任,事實上卻只是一條歷史直線的一小點。(我們往往自比為同天高、同海闊,還以為在我們身上所發生的事就是上天特別給予的。)橫在整個歷史中來看,竟是如此渺小,其實只是汪洋裡的一粒沙!我們就是由一種自以為重要的視角,轉而為無法承受的鴻毛。想到這裡,你是否也想要掉淚呢!我所逝去的先人,曾經驚駭於戰亂飢餓,(那真是一種沈重的當下)相對於我們與昆德拉的回憶,卻是輕的令人落漠。

輕與重其實是這樣緊密的結合,或者說,在這種角度下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巴門尼德的二元定義
兩極定義是容易而難以真正區隔的,但是「輕為積極重為消極」亦是有其道理。當我們面臨困難之時,積極應對便能因挑戰力與成就感而處理的輕盈,消極不就像拖著蹣跚步履、沈重難前。在這裡,輕與重又是抽象的交互存在。


貝多芬的非如此不可
貝多芬的沈重在於難下的決心,也是能「頂起形而上重負的人」。當一件事令人難下決心,必定也給人沈重之感,然而能抗起這難下決心的沈重之事之人,才是貝多分的英雄,這樣的事也才有意義和價值。好比一個億萬富翁,捐出百萬之地所抗的心裡負擔就不如一個捐出了百萬之地就一無所有的人,因為這件事在他來說,是往後即要面對無殼鍋牛的經濟負荷。


媚俗與大便
「昆德拉」用史達林的兒子「雅可夫」為大便而死的故事來說明媚俗及輕重之間界線的模糊。由神聖身軀的雅可夫為卑賤的大便而死這樣矛盾的事實來看,輕重之間的界定是那麼的不被賦予意義。

大便指涉的是「骯髒」,(由每天排糞得到證據),也是種否定(我們總是羞於排便時被人視見)。否定大糞如同媚俗無條件認可生存美學理想。排糞之時,我們偷偷地關起門來隱密了事,而事實上我們不見得喜歡關在密閉的空間裡吸入怪味,但我們卻也不能真正走入戶外,去進行這件事(除非我們卻定前後無人)。如果有一天,我們在學校的廣場上排糞,我們將會引來無數媚俗奇異的眼光,然後我們會因而產生羞愧難躲的心態,然後漸漸也加入了媚俗的陣營,同別人一樣開始視大糞為不存在了。(這使我突然想起一些唯美的浪漫愛情故事,在那裡,只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如最英俊的男人和最美麗的女人的組合;最亮麗或淒楚的情節….但自始自終,都沒有關於每天排糞這樣重要的問題。)

另一方面,從蘇聯入侵捷克的年代來說,集權專制的體制下抹去了醜陋的事實,並且戴上了一切美好的假面具,所有的人臉上都是滿足並且高呼頌詞,媚俗在這兒發揮了極致,就像中國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一樣(事實是痛苦與醜陋實質是深刻的存在的)。

作者在書中從各方面給予媚俗定義,「媚俗所引起的感情是一種大眾可以分享的東西」;「媚俗可以無須依賴某種非同尋常的情勢,是銘刻在人們記憶中的某些基本印象把它派生出來的」。不可否認的,當我們從事慈善工作,有一種很大的因素,是因為我們對行善的基本印象告訴我們如此,並且在大眾認可的情況之下去做的(無疑的,眾人的認可是很大的助力),而美國參議員在來自共產國家的薩賓娜面前,指著草坪上的四個小孩玩耍的樣子說,「瞧,這就是我所說的幸福」。我想參議員心中必定有種對民主體制的自負,並且媚俗的以為來自共產國家的薩賓娜也會欽羡及認可。


同情
或許「同感」的解釋要比「共苦」更好,同情本身自我想像的層面很多,畢竟我們所同情的人的處境,我們無法全然知道(若有,也是用自己類似的經驗來比擬),但兩人之間的感覺是否真的一樣,卻又很難定論,以「死」來說,莊子雖死了妻子卻敲鑼打鼓,乃是在他對妻子的同感裡死是一件快樂的事。又如托馬斯想像離去瑞士的特麗沙回到布拉格空蕩蕩的公寓,看到滿佈灰的房子那種失落的心情,然而當托馬斯回捷克面對特麗沙的時候,所有對見面的想像卻不是那麼回事兒。意謂在托馬斯的同情下並沒有真正的愛(因為在愛裡沒有階級,而共苦卻是一種上對下的憐憫),以致於真正見面是如此的反應。在某方面上,同情的付出是種自私的表現,如果同情是共苦,我們會因為要祛除自我心中的痛苦感而幫助那被同情的人,因為除去了那人的悲慘,我們也才不再為此難過。


其他個人的想法
生命其實是因為一切偶然才有價值,因為只發生過一次,才需要我們積極思考如何去過,如此抉擇才有意義,未知下的相遇才令人驚異,不是嗎?這幾年來,我一直努力學習「不把未知的虛無當作抉擇生命問題的參考」(這不意味著我不思考這些事情),而是抱著太多的虛無主義過活,只會將生存的價值降到最低。

生存的價值不是站在壓制別人上來彰顯,而是成為別人平等共存的一部份,就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雖然只有短短的生命,可是在共存下它們是格外的重要,就像陽光、空氣、水一樣容易被人忽視,直到失去才體會重要,人的價值也是一樣。有沒有意義也不是我們能輕意論斷的。

我常想,當我豪不思索就跟從習俗、條件或制約時,或許我就會真的相信諸如宗教給我的教導,平穩的過一生,然而,不曾質疑就沒有對錯,沒有對錯就不會改革。在某些時候基督教給人信心,但許多時候承受失敗的人卻因此不知檢討,而將此歸諸上帝所給的「學習」,那種阿Q思想剝奪了堅強自身的想法,什麼都等待上帝救援。(或許我這麼一質疑便要離上帝的真理遠了,難怪「人們一思索,上帝便發笑。」)其實,思索不一定離上帝愈遠,如果這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真理,思索才是能達到真理的唯一途徑。(我很懷疑,沒有經過艱難洗禮的生命 ─ 一種思索後的體誤,能有真正堅定不疑的信仰。)就像「心靈捕手」這部電影中的年輕主人翁和那位心裡學老師一開始的對話一樣,沒有經驗過的事件(好比愛情),對它的所知若只來自於「書本─愛情是令人心碎的….」,事實上那樣的體認其實只是一種描繪的想像,跟真實生命永遠都差了一截。

如果我們在年輕的時候就抱著虛無主義過活,還沒經驗過的事情就自豪的以為自己從書本就已知道,而先賦予了無意義的論斷,我們便會失去更多所謂的「經驗之美」。儘管有人認為托馬斯、特麗沙和薩賓娜等人的生命最終落入塵沙,對歷史來說豪無意義,但是在他們自我經驗之中,那種親身經歷的價值實是可貴。


結語
哲學在任何一種領域都是觀念的先驅,看來很吃的開,然而哲學往往都在生活裡,就連老一輩的人沒讀過書都懂的比我們多,而被文字記載下來的部份就顯得嚴肅多了。能認識字真好….偶爾也可以嚴肅一點來看待生命。